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參加了一個為期半年的讀書會,主題是台灣文學,這個月選讀郭松棻的短篇小說<月印>。
 

郭松棻(1938-2005)是日治時期名畫家郭雪湖的長子,他出生於大稻埕,台大外文系畢業後轉赴柏克萊大學攻讀比較文學,後來因保釣案羈留海外。他的精英背景,使得作品深受完整而嚴謹的西方文學理論影響,雕琢的筆觸技巧斧鑿歷歷,在處理相同題材的本省籍作家裡相當少見。
 

<月印>的小說內容,大意描述國民政府來台初期,一對年輕的夫妻不明究裡地被捲進白色恐怖而家破人亡。不同於一般敘述文體,郭松棻以詩行的模式敘寫情節,處處預埋伏筆,以大量的景物摹寫暗示主角的心境轉變,精緻的隱喻拾手可得。舉個例子來講,在小說前段裡男主角罹患嚴重的肺結核,女主角從先生的X光片看見「…他胸上的局部病巢已經擴大,一棵玉樹般的陰影分岔向上生長,正要沿著氣道蔓延。」
 

通常我們會用玉樹兩個字,都是講玉樹臨風對吧? 是誇讚男人溫文俊逸的風采,這裡居然用玉樹兩個字形容肺結核的病灶,不但暗示男主角根深蒂固的文青性格,也預告了他日後惴惴不安的命運。不僅如此,男主角病癒後與醫師結為莫逆,醫師邀請他們夫妻來家裡與外省友人聚餐。醫師家的庭院,種著一棵青柿樹。注意到了嗎? 「肺」與「柿」,兩個字只差在偏旁,這又是一個惡兆的伏筆!
 

整篇一百多頁的小說裡,如此精緻的隱喻與象徵俯拾皆是。就因為伏筆太多,這次讀書會的回家作業,講師要求我們找出小說裡的關鍵字,我覺得關鍵字根本太多了啊! 根本環環相扣字句連動,小說裡的ㄧ景一物,溫涼晴雨,都在作家細密的布局下,無從改動更替,每一個名詞都很關鍵啊!
 

整理了一個下午,我還是看著筆記發愁,無從選擇。改從字句出現的數量來斟酌,我注意到故事裡提及「陽光」的次數,比例似乎稍稍偏高。每個情節的轉折,場景的變動,回憶與現實的時序轉場,作家都會描述當時的光線: 年少的女主角為了避難疏散到梧棲的海邊,她的心情隨著陽光映照在海面上的光點忐忑閃動;婚後她照顧重病的先生,秋天的陽光從門板的縫隙斜斜地穿過來,稀微而不帶一絲暖意。最後她被通知去馬場町認屍,那一天,陽光和煦地照在新店溪畔的蘆葦上;那是隨便一個風和日麗的日常,都隨時可能發生悲劇的殘酷年代。
 

最後我決定就選小說裡的「陽光」做為關鍵字去報告了。郭松棻從1971年因保釣事件被國民政府列入黑名單之後,長年旅居於紐約至終老。我不知道陽光二字對他而言是否另有特殊的意義。

也許在北國的冬日裡,在陽光隨著緯度北移而偏斜的時日間,欲言又止的他走筆至故鄉,眼前還是揮不去南方島國那時而灼熱,時而溫煦的暖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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