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走停停

名片的體積不大，適合收藏，尤其是商家的名片為了吸引顧客的注意，往往在設計上殊是別出心裁。我專門蒐集餐廳的名片，剛開始只是隨手保留的記憶，就像是出遊時那些火車票或電影票根仍散落在抽屜間久久不曾丟棄;是在什麼特別的日子跟誰坐到這家餐廳的哪個位子，翻起餐廳的名片仍或多或少留著印象。後來朋友們知道我有蒐集的習慣，於是不分青紅皂白就會塞給我許多，久而久之，手邊那些店名或輕巧或氣派或帶異國風情的餐廳名片已不再能夠與我的記憶相符，而我生活中逐漸穩定下來的戀情，也已然習慣在固定幾家餐廳發展。有時候走過街頭，當我不禁脫口而出:「啊，我知道這家餐廳」時，我的名片就會在我的戀人出現狐疑的眼神之前來救我。

「你知道的，」我會說。「因為我有這張名片。小珍給我的。」

只是這種機會也越來越少了。台北的餐廳景觀更替得過快，我現在手邊的餐廳名片，大概有四分之一都已經關門歇業了，許多美麗的餐廳相繼變成了制服筆挺的7-11或星巴客咖啡，我特別珍惜這些已然人去樓空的過時餐廳名片。去年九一一那天，我一邊看著電視新聞轉撥，突然想起有一年去紐約玩的時候，留下了世貿大樓樓頂那家Window of the World 餐廳的名片。我跑進房間找出它;厚實的紙質，藍色的字體，安全地跟著我坐飛機來到太平洋彼岸的台灣。電視裡正實況轉撥著崩落的大樓，人群驚慌奔逃，到處都有四散的紙片在飛舞，也許那些紙片裡除了摩根史坦利等各大公司的業績報表之外，也有數百張Window of the World 的餐廳名片一起在爆炸的天空裡飛旋著?

餐廳名片所能提醒的記憶，除了杯盤交觥間的心醉神馳，我從來不曉得能夠擴大到佐證如是的歷史時刻。